第91章 (二十八)郭甄密陷曹植,吳蜀重分荊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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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曹操耐心的和張魯為漢中扯皮的時候,其實蜀中和江東也沒閑著。
不然你以為為什麽劉老板沒趁著許都空虛的時候給曹操找點麻煩?
因為那個時候孫仲謀正在找皇叔的麻煩。
魯肅繼任周瑜的職務,呂蒙陸遜等人該幹什麽還幹什麽,呂蒙牢記周瑜臨終叮囑他的話:聽新都督的,看好陸遜。
呂蒙也牢記著周瑜給孫權最後的上表:“規定巴蜀,次取襄陽”,“劉備寄寓,有似養虎”。
劉備拿走的荊州,打亂了周瑜所有的計劃。
呂蒙向魯肅建議,要回荊州。魯肅也想,但是很難,陸遜建議既然現在不能讓荊州“為我所有”,那就退而求其次“與其共有”,不能消滅的敵人,消除對立情緒努力恢覆盟友關系也是個辦法。
於是魯肅上表給孫權,再次提出吳蜀聯姻,當然鑒於孫夫人的前車之鑒,孫權沒有也不可能再嫁一個妹妹給劉備,那就和荊州的關羽聯姻吧,聽說他有女兒,年紀不大,孫權的兒子也不大呢,挺好,各種般配,遣人說媒吧。
結果沒人肯去說媒。
去了說什麽啊,孫夫人幹的事兒太二缺了,婚姻也是契約關系,那孫夫人就是單方面撕毀合同。如此不誠信,誰還敢和你簽同樣的合同?等著你再撕一回?
孫權最後讓文官們自己商量出一個合適人選來,他才不指定呢,讓文官自己內鬥去吧,出了事兒他們也是恨彼此,怪不到主公頭上。
投票結果:除了一票棄權,剩下的票都投給了諸葛瑾。
沒辦法誰讓你弟弟是劉備的軍師?有這層親戚關系你去了肯定能活著回來。同僚們還一臉善解人意的表示“這也是為了子瑜你好,順便公費旅游加探親嘛,這好事兒哪兒找去!”
江東的傳統就是同伴都是靠不住的,盟友都是用來賣的,諸葛瑾只得硬著頭皮前往荊州。他到的時候劉備的使者剛剛傳達了劉備的命令:關羽由襄陽太守、蕩寇將軍升為董督荊州事,算是把諸葛亮走時候的私人任命轉正為正式任命。關羽接令,就開始給諸葛亮寫信,問馬超的事“超人才可比誰類?”
正寫著呢,諸葛瑾來了,關羽就不高興,一來是因為對孫權(包括孫夫人)的不滿;二來是因為對諸葛亮本來就有意見的遷怒。一旁的馬良看出來了,心裏一直祈禱關將軍千萬別說什麽不該說的。
關羽沒有去迎接諸葛瑾,找個借口說很忙沒時間親自去,但是按照禮節來倒也沒有刁難,最後在辦公地見的面。諸葛瑾說了孫權聯姻之意。
關羽一聽就嗤笑一聲。
旁邊的馬良重重的一咳,意思是提醒關羽別做得太過分。
關羽覺得馬良小題大做,很輕視的看了他一眼,轉而語帶譏諷的對諸葛瑾說:“女兒還小,不懂事,生怕去了江東被吳侯的家教帶壞了,也學著孫夫人棄夫而去,丟荊州的臉,也對不起吳侯。”
諸葛瑾鬧了個大紅臉,想說兩句,卻張口結舌,他可沒有諸葛亮那麽能言善辯。
“關將軍!軍師臨行之時,吩咐你什麽話來?”馬良一聽關羽的話就知道要壞,再怎麽咳嗽也沒用了,幹脆出言提醒。
“軍師囑咐,關某未曾忘懷!”關羽一句話把馬良反駁回去,他沒忘諸葛亮臨走時候怎麽說的,他就是故意要這麽幹,一幫唧唧歪歪的文人怎麽總這麽自以為是,看著就討厭!
“蔽處窄小,未曾備飯,先生請回吧。”
諸葛瑾被不客氣的轟走了。他一走,馬良就急了:“關將軍為何不聽軍師臨行之言!軍師早知吳侯有求親之意,不欲勉強將軍,只要‘縱不許,不可侮之’,將軍適才輕慢吳侯使者,更兼其為軍師長兄,是不以同盟為意,亦不以軍師為意耶!”
“東吳用心不良!我女焉能許之!軍師所說有理,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今拒婚,亦有別圖,先生不必多言!”
其實關羽也不大看得起馬良。
馬良勸不動關羽,只能立刻寫信給諸葛亮匯報此事。
而返回東吳的諸葛瑾如實的向孫權回稟之後,孫權大怒,認為關羽是得到劉備授意故意破壞聯盟,他認為現在攻取荊州名正言順,於是下令整備軍隊。
等一下,成人之間的戰爭是成人間的事,當事人還有兩個小娃娃呢?他們總歸要結婚的,這一對不成還得另找配偶啊。
關羽想,我大哥還有個大兒子呢。
孫權想,誰還有女兒?步氏善解人意的說:主公什麽時候有空去看看紹公子?他整日居於後堂,只有小橋夫人常帶二子和一個女兒去看他,怪孤單的。
三月三上巳,五月五端午,七月七七夕。
逢單的日子,都是女子們得空出游的機會。
諸葛今最喜歡這幾天,因為這幾天她在外面跑不會被諸葛亮呵斥。
今天是七月七,晚上要拜月乞巧,黃月英忙著安排家下人等布置院落,購買水果香燭,也不能看著諸葛今,就放任她和一幫年紀接近的臣僚的子女們去外面瘋玩,同時派幾個士兵看著,不出大事兒就行。
諸葛今是一幫孩子裏年齡最大的,帶著他們上山下塘——下塘不行,太危險,早有士兵來阻攔。
“今姊今天玩兒什麽?”張飛的大女兒大張和妹妹小張總是跟諸葛今一起的,諸葛今說什麽她們都聽。
“鬥草吧!這山上花花草草的也不少!”諸葛今隨手薅了一把,益州的植物資源真不是一般的豐富。
“文鬥還是武鬥?”
“都行!”
文鬥就是以花名為對,答不上來輸,武鬥就是選擇有韌性的草交叉互拔,最後誰的草斷掉算輸。
於是一班孩子們四散開來摘了一捧一捧的花草,坐到一起鬥起來。
武鬥最幹脆,因為不用動什麽腦子,純靠蠻力,而且坐了一圈和諸葛今鬥的,全都是輸,沒有波折,平淡之極。
結果就是不少孩子拿著斷了還剩一半的草莖嘟嘴,看著諸葛今手中完好的“鬥將軍”不服氣:“你耍詐!”
諸葛今不愛聽了:“一樣都是從這裏摘的草,我怎麽耍詐!”
“你那是三根草!”
“明明是一根!”
“我不信!”
“那就讓著你。我把手裏的草都扔了,你隨便摘一根草給我,我照樣贏!”
真有孩子不信邪的摘了一根最脆的草莖給諸葛今,諸葛今拿著這一根照樣戰績全勝。
大張和小張用崇拜的眼神看諸葛今,但對面有孩子哭起來——他們說不出哪兒不對可又確實覺得哪兒不對。
真是讓人看不下去啊——諸葛今你好意思麽,用你從你爹那兒學來的力學和材料知識欺負比你小的孩子。一根草莖是他們摘給你的當然沒錯,可你為什麽要人為的把草莖劈成三瓣然後編個草辮子?這改變了草莖內部結構增大了內部摩擦力當然也增加了韌性!
吃了虧的小孩子往一個穿長樂明光錦裁制的短上襦和豹首紋錦下裙的女孩子身邊聚攏,這女孩子看上去與諸葛今年齡相仿,看諸葛今的表情頗有些不忿。
諸葛今認出那是黃權之女黃氏。
黃氏安撫了痛哭的孩子——吳懿的族侄,擡頭對諸葛今說:“武鬥不算什麽!你仗著年齡大些,力氣也大,自然是占便宜的!我們文鬥定勝負!”
文鬥就文鬥,兩個小集團在不經意間已經成形,各自去尋找植株來支持自己集團的首腦。
很快,諸葛今和黃氏就各帶著一大捧花草坐在山坡上對峙。
“菖蒲。”黃氏拿出一支紅艷艷的花來。
“桔梗。”諸葛今挑出一支紫色的。
“楊梅。”“櫻桃”
“楊葉梅枝楊梅果。”黃氏開始加難度。
“櫻花桃木櫻桃顆。”
“你輸了!現在根本就沒有櫻花!”黃氏很高興。
諸葛今一點也沒慌,挑挑眉看這黃氏:“這兒也沒有梅枝啊,要不你摘一個給我看看?”
黃氏有點洩氣,想了想,在手頭的植株裏翻了翻,挑出石榴和當歸。
“早成流落需當歸。”
諸葛今找出一枝青柿子和一朵百葉草。
“奈是離支亦旋覆。”
對的還挺快。
看諸葛今應對自如,黃氏越來越吃力,譙氏心有不甘:“水仙戴流蘇……”
“行了。”諸葛今打斷了譙氏,“到底是誰占便宜啊,你們一直出題,逼得人喘不過氣來,總該也讓我問一次才公平吧。”
黃氏的小集團彼此看看,覺得無法反駁,只得默認。
諸葛今不慌不忙的從一堆花草中扒出一個蓮蓬來,掰開了,撮起一個青色的蓮子,去了芯,吃起來。
“父子連心,雲何其憂?”
這一下把對方難住了。
黃氏看譙氏,譙氏看吳懿的侄子,所有人大眼瞪小眼,都悄悄詢問“你有嗎?”然後都搖頭“沒有”。
諸葛今頗覺有趣的看這對方尷尬,把手裏的蓮子分給身邊的夥伴吃。她是故意的,知道對方大多是文臣的子孫,文臣嘛,尋章摘句覺得自己文學素養了得,骨子裏看不起不吟詩做賦的諸葛亮,諸葛今就是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爹不吟詩做賦,僅僅是因為沒興趣而已。真要有興趣,這些人捆到一起也不見得是對手。所以她故意用諧音、同義,還加上詩經裏的典故,搞得一團覆雜來難為這些人的子孫。
“對不上來,認輸吧。”諸葛今看著黃氏,後面大張小張等人也跟著起哄。
“哼!”黃氏答不上來,冷笑了一聲,“諸葛今,你炫耀什麽?父子父子,整日裏把你爹掛在嘴邊,連鬥草都不忘拿出來說。你爹不就是個軍師麽,有什麽了不起!”
“我想我得提醒你,我爹是軍師中郎將,不只是軍師那麽簡單,除了決斷軍機大事,他還有兵權。我有這麽個爹,當然自豪啦,我樂意炫耀,你羨慕嫉妒恨的話也讓你爹當軍師中郎將啊。”
你說這不拉仇恨麽。
黃氏恨恨的瞪著諸葛今,黃氏身邊還有她弟弟黃崇和黃邕,黃邕看不過姐姐和人鬥口吃虧,走上來大聲說:“我爹原為益州牧主簿!要不是……要不是……他一定能做到長史!那可是皇帝任命的,比某人的爹雜牌旗號高的多!”
黃崇拉了拉哥哥的袖子,意思是不讓哥哥說下去。雖然他年紀小些,卻很有羞恥心,因為父親投降的經歷,他覺得羞愧,平時不喜歡主動與人交談。
諸葛今嘆了口氣:“是啊,從益州牧主簿到外放廣漢長然後投降做從事,放著朝廷正式任命不要做個雜牌,令尊真是太委屈了,他以後一定會再投降幾次吧,為了‘正式任命’。”
“你敢這樣說我爹!”黃邕憤怒了,“你爹娘平日就這樣教你?”
“還用我爹教?我都看得出來。”諸葛今不屑。
黃邕怒不可遏要沖上來和諸葛今理論,黃氏拉住了弟弟:“和她爭什麽!她是諸葛亮的女兒!”
聽黃氏這樣說,諸葛今不幹了,她摔了手裏的花草:“我爹的名諱也是你隨便叫的!”
“我叫你爹的名諱了?”黃氏明知故問,“我可聽人說了,你根本就不是諸葛亮的女兒,說不定是你娘跟什麽人生的,我說個外人的名,你急什麽?有時間還不如查查自己身世,免得跟這滿山的草籽一樣,是不知來歷的野種!”
黃氏只圖嘴上說的痛快,卻沒看到諸葛今握緊了拳頭,一步一步走向她:“你說什麽?有膽子再說一遍。”
“說你又怎麽樣!我們都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諸葛亮生的,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野種!”
黃氏話音未落,諸葛今的拳頭就到了,正中面門。黃氏毫無防備,“哎呀”一聲跌倒在地,諸葛今成天跟著趙雲混,那拳頭的力量可想而知,黃氏這樣四體不勤的文官教育出來的女兒哪裏是對手。諸葛今打倒對方還不算,迅速的撲上去,騎在黃氏身上,掄拳頭就捶:“叫你胡說!叫你胡說!看你還敢不敢敗壞我爹娘名聲了!還敢不敢了!”
一霎時的變故讓在場的其他孩子呆若木雞,沒人知道該怎麽辦。
大張和小張最先反應過來,跟著落井下石對著黃氏又踢又踹:“打!叫你汙蔑今姊!”
黃氏被打得嗷嗷叫,還不忘威脅:“諸葛今!姓張的!你們敢打我!你們爹饒不了你們!還不住手!”
“大張小張你們不要動手!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們不要插手,不然張將軍發怒會連累你們!”諸葛今喝止兩姐妹,露出白牙來對著黃氏冷笑,“我反正已經揍了你了,我爹橫豎饒不了我,那我還不一口氣揍個夠本!”說完繼續痛打黃氏。
大張小張對看一眼,大張很認真的對黃氏說:“今姊,阿鬥哥哥在我們來之前囑咐我們了,讓我們保護你,如果有人敢欺負你,我們幫忙了,惹下的禍,阿鬥哥哥會替我們扛著的。”接著繼續揍。
得,遠在荊州的阿鬥也被扯進來了。
這時楞住的旁觀者總算回過味來,黃邕沖上來要幫著姐姐,黃崇拼命拉架,其餘的孩子有落井下石跟著動手的也有大點兒知道事兒努力拉人的,總之現場一團混戰。在不遠處看護的士兵終於發現不對,忙不疊把眾人拉開。
黃氏鼻青臉腫鬢發散亂,鞋子也掉了一只,被勸走之前她警告諸葛今:“你等著,這事兒不算完!”
諸葛今面沈似水:“別再讓我看見你,否則見你一次打一次!”
不就是互相威脅麽,誰怕誰啊。
事情鬧得比想象的大。
諸葛亮得報的時候她剛收到馬良的信,說關羽拒絕了東吳求娶女兒的婚姻要求,還諷刺羞辱了孫權派來的使者諸葛瑾。
緊接著有人來報孫權整兵欲取荊州。
然後就是諸葛今聚眾打群架。
諸葛亮真想破口大罵:這年頭怎麽大人孩子就沒一個懂事兒的!
臨走時候叮囑關羽的話,還留下一個馬良以備不測,結果關羽當這些都不存在,高傲的像一只鬥雞,哦對了,他還寫信來要和馬超比試,說要壓服馬超的氣焰。可馬超現在成天在上課,趙雲當老師正在興頭上,他有個p的氣焰啊!
孫權真是專註賣隊友一百年!趁著曹操打漢中你去找他麻煩啊,你老盯著盟友幹什麽!我們現在忙著整軍準備趁曹操立足未穩取漢中,你這是趁火打劫麽!就你這德行活該關羽不嫁女兒,這親家太渣了!
還有諸葛今!這熊孩子!
事情已經發生了,馬謖勸了半天,生氣也沒用,還得一件一件處理。諸葛亮平覆一下火氣,開始給關羽寫信:“孟起兼資文武,雄烈過人,一世之傑,黥、彭之徒,當與益德並驅爭先,猶未及髯之絕倫逸群也。”同時命人去把諸葛今押來。
最後是黃月英拿著竹板帶諸葛今過來的。
諸葛亮屏退了左右,不去看滿臉哀求神色的黃月英,一把搶過竹板,看了看一點沒有悔過和恐懼表情的諸葛今:“跪下。”
諸葛今撲通一聲跪下了。
“知道你今天闖了多大的禍麽?”
“我打了黃權的女兒。”
“為什麽打人?”
“她罵我。”
“罵你,為什麽不能忍著,你屋裏掛著的‘淡泊明志寧靜致遠’的條幅是好看的麽!”
“她罵得太難聽,我忍不住。”
“忍不住也要忍!口頭上的輸贏有什麽要緊!”
“那她為什麽出口傷人!她為什麽不能忍!你就要我忍,不要別人忍,憑什麽!就因為我是你的女兒麽!”
“說的對!就因為你是諸葛亮的女兒!”
諸葛今眼睛裏噙著淚,不服氣的偏了頭。
諸葛亮嘆了口氣,看看手裏的竹板:“你自己說吧,違反家規,該打多少?”
“家中人與人口角鬥毆,親者三十,仆役二十。造成嚴重後果的,翻倍。”諸葛今口氣頗有些賭氣。
“那好,你自己數著,六十。”
諸葛亮看看手裏的竹板,又看看諸葛今,眼一閉心一橫,就抽下去了。
諸葛今以前不是沒挨過打,這麽狠的是第一次,雖然有心理準備,可是板子抽在皮肉上還是痛不可當,她慘叫一聲跌在地上。
“起來!還有五十九下!”
諸葛今勉強爬起來,下一板子就又抽上了,她咬緊了牙才沒喊出來。
抽了十幾下,背上衣服早就破碎不堪了,諸葛今疼得冷汗涔涔,幾乎要暈過去。
黃月英實在不忍,她哭著跪倒,抓住諸葛亮的手不放:“孔明!阿今還小,她不懂事,給她個教訓也就是了,暫且饒過這一遭,下次若再犯,重責不遲!”
“月英,你也知道這次事情有多嚴重,再說阿今也不是第一次闖禍了,我不敢再放縱她!你在此事也有治家不嚴的責任,這個賬,我們回家再算。你讓開。”諸葛亮的手微微發抖,幾乎握不住竹板,她也不願意罰啊,每次打在諸葛今身上的瞬間,她自己的心都跟著顫一下。
“夫君!阿今太小,真要打出個好歹怎麽辦!”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月英,不要說了!”諸葛亮的聲音依然嚴厲。
“先生!”外面傳來馬謖急切的聲音,“先生!女公子年幼,還請先生手下留情!”
“這是我的家事,幼常你不要插手!”
“可是……先生……”
“軍師既雲家事,張某也不得不管一管家事了。”馬謖還沒說完,張飛已經帶著兩個女兒走上堂來。黃月英急忙回避。
“張將軍怎麽帶著孩子過來了。”
張飛行禮,然後看了看跪著的諸葛今:“軍師,這裏也沒有外人,你我心裏也都明白,你這哪裏是教訓女兒,執行家法,在大堂上分明是做給別人看的。我知道此事你頗有顧慮,無論起因如何,最後是孩子間分了兩派動手。孩子間打鬧常有,關鍵是背後的成人非同等閑。黃權譙周等人都是益州劉璋的舊部下,你我都是跟隨主公從荊州來的。你是怕敷衍此事,會有人借機離間臣僚,是也不是?”
諸葛亮沒說話,轉身把竹板摔在地上。
“依某看來,軍師不必過於在意。此事說到底,不過是孩子們之間口角,宜粗不宜細,差不多罰一罰也就算了,不必認真。認真了反而顯得我們心虛。實不相瞞,我這兩個女兒都招了,說她們也動了手,而且還說是阿鬥公子讓她們處處幫忙。軍師若要認真起來,是不是連主公都要牽涉其中?”
要是劉備也摻和進來就更麻煩了。
“所以,還請軍師略施薄懲即可,軍師若不許,我這兩個女兒,怕也要跟著吃些苦頭了。”
諸葛亮看看諸葛今,又看看跪在張飛旁邊那兩個孩子,最終點了點頭:“念在阿今還小,免去剩下的處罰,回去閉門思過吧。”
“謝軍師。你們兩個跟著免罪了,還不給軍師磕頭!”
張飛一走,諸葛亮就背起諸葛今去找軍醫,然後又準備了車上的軟墊子,送被打得無比淒慘的諸葛今回家。然後黃月英忙著準備禮品,到黃權家去賠禮道歉。
晚上,諸葛亮難得的回家,到諸葛今的房裏,見她還沒睡,趴在榻上看《詩經》,同時抓著身邊碟子裏的炒豆子吃得正歡。這一幕又讓諸葛亮皺起了眉:“一邊看書一邊吃東西可不好。你那渣子掉在榻上一會兒睡覺不覺得硌麽?”
諸葛今轉頭看見是諸葛亮:“爹!”她想起身,結果觸動傷口,疼得又趴下去。
“還疼麽?”諸葛亮揮退左右侍婢,坐到諸葛今旁邊問。
“不那麽疼了,幹爹送來的藥真好用。”
“爹今天打你打得重。”
“我知道,給益州本地官員看得唄,消除他們的疑心,我沒事兒,爹你打得還不算太重。”
“以後不許跟人打架,也不許跟人吵架。少出門吧。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你是爹的女兒,這麽多雙眼睛等著挑錯呢。再說了,你出來進去頂著爹的名頭,是個人都高看你三分,你多受點約束,也算公平。”
“恩,知道了,娘已經跟我說過了。我知道我錯了,我保證以後不跟人爭執。對了爹,娘不知道這件事,你就別罰她了。”
“我就那麽一說,我們是夫妻,地位平等,哪能說罰就罰呢。”
“那就好。”諸葛今長出一口氣。
“早點休息吧。”諸葛亮起身離開,諸葛今在後面叫他:“爹。”
“什麽事?”
“我是你和娘親生的,對吧?”
諸葛亮看著諸葛今:“當然。你是我和你娘的女兒,我們就你這一個女兒。”
一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風波過去了,所有人都明白孩子們間的矛盾不過是成人矛盾的縮影,劉備手下的人組成實在太雜了,各自分屬不同的利益集團,劉備又不可能像曹老板那樣痛快的給人銷戶口。
但孩子們間的矛盾又比成人來的更加坦蕩和尖銳,有時候她們看得是最準的。
後來黃權果然降魏,對“正式任命”情有獨鐘的黃邕跟著父親,後來繼承了父親在魏國的爵位。而黃崇則留在季漢出仕,因為背負著父親和哥哥的背叛名聲,他的心理壓力很大,直到綿竹一戰,他和諸葛瞻死守,最後城破殉國,算是盡己所能證明了自己的操守。
這些事情有點遙遠,我們還說眼下,孫權在威脅荊州,劉備在盡力準備和曹操的決戰,這個過程中需要關羽向襄陽用兵策應,所以孫權是得罪不得的。
開集體會議,諸葛亮建議,漢中是目前最重要的目標,為了保證攻打漢中時後方的穩固,割地請和,就以湘水為界,將桂陽等三地劃給孫權。
這個建議一出口,所有人都看趙雲,馬超覺得很奇怪。
其實沒什麽奇怪的,趙雲名義上還領桂陽太守。當然現在實際上的桂陽太守仍然是趙範。
散會後,諸葛亮單獨叫來趙雲,讓她去一趟桂陽,穩住趙範,別讓他鬧情緒不肯讓出城池。
“順便去看看樊氏。”
其實這句話才是重點吧。
趙雲去桂陽了,但是他只見了趙範,說明來意,請趙範配合,並且說劉備許諾打下漢中,別有任用。趙範雖然不大情願,但是也不敢拒絕,同意了。
然後趙雲就起身告辭,趙範覺得也太快了:“將軍不欲覆見阿嫂?”
“不必了。”
趙範苦苦挽留,趙雲依然徑自出門。走到院門前的時候,有人在背後叫住了趙雲:“將軍留步。”
趙範見此情景,行個禮就退下了,把空間留給這兩個人。樊氏走到趙雲身後:“將軍。”
“夫人,恕雲公務在身,不能耽擱,此來非為敘舊,乃為讓桂陽與東吳。”趙雲都不回頭。
“將軍不必解釋,妾已盡知。”
“既如此,甚好。雲將回益州,前線正用人之際,與夫人分割漸遠,恐不覆見。縱得相見,也許數載,還請夫人勿負青春。”
身後默然良久。
就在趙雲覺得樊氏應該已經死心的時候,樊氏的聲音又在背後響起:“君可徑去,妾自當待君歸來,莫說數載,人活在世,便總有相見之日。”
“夫人何必如此……以夫人才貌……夫人?夫人!”
樊氏表白完心跡就自顧自走開了,根本不聽趙雲接下來說什麽。
天下就是有這樣死心眼兒的人,堅持“我愛你,與你無關”,讓別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三國志只記載了孫權遣使求婚於關羽,關羽辱其使。但沒說使者是誰,也沒說關羽是怎麽侮辱使者的。不過絕大多數人都覺得諸葛瑾去當這個使者非常合適。也有人認為不能排除關羽並沒侮辱使者,是使者自感受冷落回來跟孫權告狀。“虎女豈嫁犬子”這個是後人猜測,不一定真這麽說的。作者認為以關羽那麽高冷的性格,他看不上孫權(包括他妹妹)是很正常的,侮辱使者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正因為他高冷,所以赤裸裸的侮辱孫權的可能性應該不大,出言譏諷才算正常表現。
也有說關羽想留著女兒嫁給劉禪的……誰知道。
鬥草在周代就有了,出現在這裏不算穿越。本文試圖多角度展現漢末及魏晉的風土人情,所以寫到了某些日常生活,鬥草是其中之一。(好一本正經的樣子……)文鬥的內容靈感來源於《紅樓夢》,本文提到的植物大部分出自《上林賦》,基本可以保證都是漢代有的植物。但問題是:第一,不是所有提到的植物都在夏天開花結果;第二,作者不能保證所有植物都能在四川找到。大家湊合看,看個熱鬧吧,就別跟作者較真了。
不過有些植物的名字需要解釋一下。“早成流落須當歸”其實用諧音嵌進去四種植物:棗,橙,流落諧音留落,是上林賦裏對石榴的稱呼,當歸是常用藥材,曹老板和郭師姐特別愛用。“奈是離支宜旋覆”也是四種植物:奈李,柿子,離支是上林賦裏對荔枝的稱呼,旋覆就是旋覆花,別名也叫百葉草,野外常見。
“父子連心,雲何其憂”中的“連心”諧音“蓮心”,“何”諧音“荷”,後半句來自於《詩經》中的《揚之水》:揚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繡,從子於鵠。既見君子,雲何其憂?總之這是個很覆雜的講究很多的句子。這一段對於諸葛今的描寫是想說諸葛正日同學是一位文理兼修的優秀學生。
歷史沒記載黃權有女兒,譙周有女兒,吳懿有侄子,都作者胡扯的。但是關於黃權和他兩個兒子最後的結局均為正史記載。
張飛的兩個女兒就是未來劉禪的兩個皇後,人稱“大張後”和“小張後”。所以他們現在就抱團了一點也不奇怪。
孩子們的矛盾其實也是大人有意無意教的,劉備集團其實也分裂的厲害,益州集團和荊州集團以及他最初帶著的那一批人各有利益,沖突嚴重。
孫權的兒子最後娶了誰就不用說了,真愛,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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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以為為什麽劉老板沒趁著許都空虛的時候給曹操找點麻煩?
因為那個時候孫仲謀正在找皇叔的麻煩。
魯肅繼任周瑜的職務,呂蒙陸遜等人該幹什麽還幹什麽,呂蒙牢記周瑜臨終叮囑他的話:聽新都督的,看好陸遜。
呂蒙也牢記著周瑜給孫權最後的上表:“規定巴蜀,次取襄陽”,“劉備寄寓,有似養虎”。
劉備拿走的荊州,打亂了周瑜所有的計劃。
呂蒙向魯肅建議,要回荊州。魯肅也想,但是很難,陸遜建議既然現在不能讓荊州“為我所有”,那就退而求其次“與其共有”,不能消滅的敵人,消除對立情緒努力恢覆盟友關系也是個辦法。
於是魯肅上表給孫權,再次提出吳蜀聯姻,當然鑒於孫夫人的前車之鑒,孫權沒有也不可能再嫁一個妹妹給劉備,那就和荊州的關羽聯姻吧,聽說他有女兒,年紀不大,孫權的兒子也不大呢,挺好,各種般配,遣人說媒吧。
結果沒人肯去說媒。
去了說什麽啊,孫夫人幹的事兒太二缺了,婚姻也是契約關系,那孫夫人就是單方面撕毀合同。如此不誠信,誰還敢和你簽同樣的合同?等著你再撕一回?
孫權最後讓文官們自己商量出一個合適人選來,他才不指定呢,讓文官自己內鬥去吧,出了事兒他們也是恨彼此,怪不到主公頭上。
投票結果:除了一票棄權,剩下的票都投給了諸葛瑾。
沒辦法誰讓你弟弟是劉備的軍師?有這層親戚關系你去了肯定能活著回來。同僚們還一臉善解人意的表示“這也是為了子瑜你好,順便公費旅游加探親嘛,這好事兒哪兒找去!”
江東的傳統就是同伴都是靠不住的,盟友都是用來賣的,諸葛瑾只得硬著頭皮前往荊州。他到的時候劉備的使者剛剛傳達了劉備的命令:關羽由襄陽太守、蕩寇將軍升為董督荊州事,算是把諸葛亮走時候的私人任命轉正為正式任命。關羽接令,就開始給諸葛亮寫信,問馬超的事“超人才可比誰類?”
正寫著呢,諸葛瑾來了,關羽就不高興,一來是因為對孫權(包括孫夫人)的不滿;二來是因為對諸葛亮本來就有意見的遷怒。一旁的馬良看出來了,心裏一直祈禱關將軍千萬別說什麽不該說的。
關羽沒有去迎接諸葛瑾,找個借口說很忙沒時間親自去,但是按照禮節來倒也沒有刁難,最後在辦公地見的面。諸葛瑾說了孫權聯姻之意。
關羽一聽就嗤笑一聲。
旁邊的馬良重重的一咳,意思是提醒關羽別做得太過分。
關羽覺得馬良小題大做,很輕視的看了他一眼,轉而語帶譏諷的對諸葛瑾說:“女兒還小,不懂事,生怕去了江東被吳侯的家教帶壞了,也學著孫夫人棄夫而去,丟荊州的臉,也對不起吳侯。”
諸葛瑾鬧了個大紅臉,想說兩句,卻張口結舌,他可沒有諸葛亮那麽能言善辯。
“關將軍!軍師臨行之時,吩咐你什麽話來?”馬良一聽關羽的話就知道要壞,再怎麽咳嗽也沒用了,幹脆出言提醒。
“軍師囑咐,關某未曾忘懷!”關羽一句話把馬良反駁回去,他沒忘諸葛亮臨走時候怎麽說的,他就是故意要這麽幹,一幫唧唧歪歪的文人怎麽總這麽自以為是,看著就討厭!
“蔽處窄小,未曾備飯,先生請回吧。”
諸葛瑾被不客氣的轟走了。他一走,馬良就急了:“關將軍為何不聽軍師臨行之言!軍師早知吳侯有求親之意,不欲勉強將軍,只要‘縱不許,不可侮之’,將軍適才輕慢吳侯使者,更兼其為軍師長兄,是不以同盟為意,亦不以軍師為意耶!”
“東吳用心不良!我女焉能許之!軍師所說有理,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今拒婚,亦有別圖,先生不必多言!”
其實關羽也不大看得起馬良。
馬良勸不動關羽,只能立刻寫信給諸葛亮匯報此事。
而返回東吳的諸葛瑾如實的向孫權回稟之後,孫權大怒,認為關羽是得到劉備授意故意破壞聯盟,他認為現在攻取荊州名正言順,於是下令整備軍隊。
等一下,成人之間的戰爭是成人間的事,當事人還有兩個小娃娃呢?他們總歸要結婚的,這一對不成還得另找配偶啊。
關羽想,我大哥還有個大兒子呢。
孫權想,誰還有女兒?步氏善解人意的說:主公什麽時候有空去看看紹公子?他整日居於後堂,只有小橋夫人常帶二子和一個女兒去看他,怪孤單的。
三月三上巳,五月五端午,七月七七夕。
逢單的日子,都是女子們得空出游的機會。
諸葛今最喜歡這幾天,因為這幾天她在外面跑不會被諸葛亮呵斥。
今天是七月七,晚上要拜月乞巧,黃月英忙著安排家下人等布置院落,購買水果香燭,也不能看著諸葛今,就放任她和一幫年紀接近的臣僚的子女們去外面瘋玩,同時派幾個士兵看著,不出大事兒就行。
諸葛今是一幫孩子裏年齡最大的,帶著他們上山下塘——下塘不行,太危險,早有士兵來阻攔。
“今姊今天玩兒什麽?”張飛的大女兒大張和妹妹小張總是跟諸葛今一起的,諸葛今說什麽她們都聽。
“鬥草吧!這山上花花草草的也不少!”諸葛今隨手薅了一把,益州的植物資源真不是一般的豐富。
“文鬥還是武鬥?”
“都行!”
文鬥就是以花名為對,答不上來輸,武鬥就是選擇有韌性的草交叉互拔,最後誰的草斷掉算輸。
於是一班孩子們四散開來摘了一捧一捧的花草,坐到一起鬥起來。
武鬥最幹脆,因為不用動什麽腦子,純靠蠻力,而且坐了一圈和諸葛今鬥的,全都是輸,沒有波折,平淡之極。
結果就是不少孩子拿著斷了還剩一半的草莖嘟嘴,看著諸葛今手中完好的“鬥將軍”不服氣:“你耍詐!”
諸葛今不愛聽了:“一樣都是從這裏摘的草,我怎麽耍詐!”
“你那是三根草!”
“明明是一根!”
“我不信!”
“那就讓著你。我把手裏的草都扔了,你隨便摘一根草給我,我照樣贏!”
真有孩子不信邪的摘了一根最脆的草莖給諸葛今,諸葛今拿著這一根照樣戰績全勝。
大張和小張用崇拜的眼神看諸葛今,但對面有孩子哭起來——他們說不出哪兒不對可又確實覺得哪兒不對。
真是讓人看不下去啊——諸葛今你好意思麽,用你從你爹那兒學來的力學和材料知識欺負比你小的孩子。一根草莖是他們摘給你的當然沒錯,可你為什麽要人為的把草莖劈成三瓣然後編個草辮子?這改變了草莖內部結構增大了內部摩擦力當然也增加了韌性!
吃了虧的小孩子往一個穿長樂明光錦裁制的短上襦和豹首紋錦下裙的女孩子身邊聚攏,這女孩子看上去與諸葛今年齡相仿,看諸葛今的表情頗有些不忿。
諸葛今認出那是黃權之女黃氏。
黃氏安撫了痛哭的孩子——吳懿的族侄,擡頭對諸葛今說:“武鬥不算什麽!你仗著年齡大些,力氣也大,自然是占便宜的!我們文鬥定勝負!”
文鬥就文鬥,兩個小集團在不經意間已經成形,各自去尋找植株來支持自己集團的首腦。
很快,諸葛今和黃氏就各帶著一大捧花草坐在山坡上對峙。
“菖蒲。”黃氏拿出一支紅艷艷的花來。
“桔梗。”諸葛今挑出一支紫色的。
“楊梅。”“櫻桃”
“楊葉梅枝楊梅果。”黃氏開始加難度。
“櫻花桃木櫻桃顆。”
“你輸了!現在根本就沒有櫻花!”黃氏很高興。
諸葛今一點也沒慌,挑挑眉看這黃氏:“這兒也沒有梅枝啊,要不你摘一個給我看看?”
黃氏有點洩氣,想了想,在手頭的植株裏翻了翻,挑出石榴和當歸。
“早成流落需當歸。”
諸葛今找出一枝青柿子和一朵百葉草。
“奈是離支亦旋覆。”
對的還挺快。
看諸葛今應對自如,黃氏越來越吃力,譙氏心有不甘:“水仙戴流蘇……”
“行了。”諸葛今打斷了譙氏,“到底是誰占便宜啊,你們一直出題,逼得人喘不過氣來,總該也讓我問一次才公平吧。”
黃氏的小集團彼此看看,覺得無法反駁,只得默認。
諸葛今不慌不忙的從一堆花草中扒出一個蓮蓬來,掰開了,撮起一個青色的蓮子,去了芯,吃起來。
“父子連心,雲何其憂?”
這一下把對方難住了。
黃氏看譙氏,譙氏看吳懿的侄子,所有人大眼瞪小眼,都悄悄詢問“你有嗎?”然後都搖頭“沒有”。
諸葛今頗覺有趣的看這對方尷尬,把手裏的蓮子分給身邊的夥伴吃。她是故意的,知道對方大多是文臣的子孫,文臣嘛,尋章摘句覺得自己文學素養了得,骨子裏看不起不吟詩做賦的諸葛亮,諸葛今就是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爹不吟詩做賦,僅僅是因為沒興趣而已。真要有興趣,這些人捆到一起也不見得是對手。所以她故意用諧音、同義,還加上詩經裏的典故,搞得一團覆雜來難為這些人的子孫。
“對不上來,認輸吧。”諸葛今看著黃氏,後面大張小張等人也跟著起哄。
“哼!”黃氏答不上來,冷笑了一聲,“諸葛今,你炫耀什麽?父子父子,整日裏把你爹掛在嘴邊,連鬥草都不忘拿出來說。你爹不就是個軍師麽,有什麽了不起!”
“我想我得提醒你,我爹是軍師中郎將,不只是軍師那麽簡單,除了決斷軍機大事,他還有兵權。我有這麽個爹,當然自豪啦,我樂意炫耀,你羨慕嫉妒恨的話也讓你爹當軍師中郎將啊。”
你說這不拉仇恨麽。
黃氏恨恨的瞪著諸葛今,黃氏身邊還有她弟弟黃崇和黃邕,黃邕看不過姐姐和人鬥口吃虧,走上來大聲說:“我爹原為益州牧主簿!要不是……要不是……他一定能做到長史!那可是皇帝任命的,比某人的爹雜牌旗號高的多!”
黃崇拉了拉哥哥的袖子,意思是不讓哥哥說下去。雖然他年紀小些,卻很有羞恥心,因為父親投降的經歷,他覺得羞愧,平時不喜歡主動與人交談。
諸葛今嘆了口氣:“是啊,從益州牧主簿到外放廣漢長然後投降做從事,放著朝廷正式任命不要做個雜牌,令尊真是太委屈了,他以後一定會再投降幾次吧,為了‘正式任命’。”
“你敢這樣說我爹!”黃邕憤怒了,“你爹娘平日就這樣教你?”
“還用我爹教?我都看得出來。”諸葛今不屑。
黃邕怒不可遏要沖上來和諸葛今理論,黃氏拉住了弟弟:“和她爭什麽!她是諸葛亮的女兒!”
聽黃氏這樣說,諸葛今不幹了,她摔了手裏的花草:“我爹的名諱也是你隨便叫的!”
“我叫你爹的名諱了?”黃氏明知故問,“我可聽人說了,你根本就不是諸葛亮的女兒,說不定是你娘跟什麽人生的,我說個外人的名,你急什麽?有時間還不如查查自己身世,免得跟這滿山的草籽一樣,是不知來歷的野種!”
黃氏只圖嘴上說的痛快,卻沒看到諸葛今握緊了拳頭,一步一步走向她:“你說什麽?有膽子再說一遍。”
“說你又怎麽樣!我們都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諸葛亮生的,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野種!”
黃氏話音未落,諸葛今的拳頭就到了,正中面門。黃氏毫無防備,“哎呀”一聲跌倒在地,諸葛今成天跟著趙雲混,那拳頭的力量可想而知,黃氏這樣四體不勤的文官教育出來的女兒哪裏是對手。諸葛今打倒對方還不算,迅速的撲上去,騎在黃氏身上,掄拳頭就捶:“叫你胡說!叫你胡說!看你還敢不敢敗壞我爹娘名聲了!還敢不敢了!”
一霎時的變故讓在場的其他孩子呆若木雞,沒人知道該怎麽辦。
大張和小張最先反應過來,跟著落井下石對著黃氏又踢又踹:“打!叫你汙蔑今姊!”
黃氏被打得嗷嗷叫,還不忘威脅:“諸葛今!姓張的!你們敢打我!你們爹饒不了你們!還不住手!”
“大張小張你們不要動手!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們不要插手,不然張將軍發怒會連累你們!”諸葛今喝止兩姐妹,露出白牙來對著黃氏冷笑,“我反正已經揍了你了,我爹橫豎饒不了我,那我還不一口氣揍個夠本!”說完繼續痛打黃氏。
大張小張對看一眼,大張很認真的對黃氏說:“今姊,阿鬥哥哥在我們來之前囑咐我們了,讓我們保護你,如果有人敢欺負你,我們幫忙了,惹下的禍,阿鬥哥哥會替我們扛著的。”接著繼續揍。
得,遠在荊州的阿鬥也被扯進來了。
這時楞住的旁觀者總算回過味來,黃邕沖上來要幫著姐姐,黃崇拼命拉架,其餘的孩子有落井下石跟著動手的也有大點兒知道事兒努力拉人的,總之現場一團混戰。在不遠處看護的士兵終於發現不對,忙不疊把眾人拉開。
黃氏鼻青臉腫鬢發散亂,鞋子也掉了一只,被勸走之前她警告諸葛今:“你等著,這事兒不算完!”
諸葛今面沈似水:“別再讓我看見你,否則見你一次打一次!”
不就是互相威脅麽,誰怕誰啊。
事情鬧得比想象的大。
諸葛亮得報的時候她剛收到馬良的信,說關羽拒絕了東吳求娶女兒的婚姻要求,還諷刺羞辱了孫權派來的使者諸葛瑾。
緊接著有人來報孫權整兵欲取荊州。
然後就是諸葛今聚眾打群架。
諸葛亮真想破口大罵:這年頭怎麽大人孩子就沒一個懂事兒的!
臨走時候叮囑關羽的話,還留下一個馬良以備不測,結果關羽當這些都不存在,高傲的像一只鬥雞,哦對了,他還寫信來要和馬超比試,說要壓服馬超的氣焰。可馬超現在成天在上課,趙雲當老師正在興頭上,他有個p的氣焰啊!
孫權真是專註賣隊友一百年!趁著曹操打漢中你去找他麻煩啊,你老盯著盟友幹什麽!我們現在忙著整軍準備趁曹操立足未穩取漢中,你這是趁火打劫麽!就你這德行活該關羽不嫁女兒,這親家太渣了!
還有諸葛今!這熊孩子!
事情已經發生了,馬謖勸了半天,生氣也沒用,還得一件一件處理。諸葛亮平覆一下火氣,開始給關羽寫信:“孟起兼資文武,雄烈過人,一世之傑,黥、彭之徒,當與益德並驅爭先,猶未及髯之絕倫逸群也。”同時命人去把諸葛今押來。
最後是黃月英拿著竹板帶諸葛今過來的。
諸葛亮屏退了左右,不去看滿臉哀求神色的黃月英,一把搶過竹板,看了看一點沒有悔過和恐懼表情的諸葛今:“跪下。”
諸葛今撲通一聲跪下了。
“知道你今天闖了多大的禍麽?”
“我打了黃權的女兒。”
“為什麽打人?”
“她罵我。”
“罵你,為什麽不能忍著,你屋裏掛著的‘淡泊明志寧靜致遠’的條幅是好看的麽!”
“她罵得太難聽,我忍不住。”
“忍不住也要忍!口頭上的輸贏有什麽要緊!”
“那她為什麽出口傷人!她為什麽不能忍!你就要我忍,不要別人忍,憑什麽!就因為我是你的女兒麽!”
“說的對!就因為你是諸葛亮的女兒!”
諸葛今眼睛裏噙著淚,不服氣的偏了頭。
諸葛亮嘆了口氣,看看手裏的竹板:“你自己說吧,違反家規,該打多少?”
“家中人與人口角鬥毆,親者三十,仆役二十。造成嚴重後果的,翻倍。”諸葛今口氣頗有些賭氣。
“那好,你自己數著,六十。”
諸葛亮看看手裏的竹板,又看看諸葛今,眼一閉心一橫,就抽下去了。
諸葛今以前不是沒挨過打,這麽狠的是第一次,雖然有心理準備,可是板子抽在皮肉上還是痛不可當,她慘叫一聲跌在地上。
“起來!還有五十九下!”
諸葛今勉強爬起來,下一板子就又抽上了,她咬緊了牙才沒喊出來。
抽了十幾下,背上衣服早就破碎不堪了,諸葛今疼得冷汗涔涔,幾乎要暈過去。
黃月英實在不忍,她哭著跪倒,抓住諸葛亮的手不放:“孔明!阿今還小,她不懂事,給她個教訓也就是了,暫且饒過這一遭,下次若再犯,重責不遲!”
“月英,你也知道這次事情有多嚴重,再說阿今也不是第一次闖禍了,我不敢再放縱她!你在此事也有治家不嚴的責任,這個賬,我們回家再算。你讓開。”諸葛亮的手微微發抖,幾乎握不住竹板,她也不願意罰啊,每次打在諸葛今身上的瞬間,她自己的心都跟著顫一下。
“夫君!阿今太小,真要打出個好歹怎麽辦!”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月英,不要說了!”諸葛亮的聲音依然嚴厲。
“先生!”外面傳來馬謖急切的聲音,“先生!女公子年幼,還請先生手下留情!”
“這是我的家事,幼常你不要插手!”
“可是……先生……”
“軍師既雲家事,張某也不得不管一管家事了。”馬謖還沒說完,張飛已經帶著兩個女兒走上堂來。黃月英急忙回避。
“張將軍怎麽帶著孩子過來了。”
張飛行禮,然後看了看跪著的諸葛今:“軍師,這裏也沒有外人,你我心裏也都明白,你這哪裏是教訓女兒,執行家法,在大堂上分明是做給別人看的。我知道此事你頗有顧慮,無論起因如何,最後是孩子間分了兩派動手。孩子間打鬧常有,關鍵是背後的成人非同等閑。黃權譙周等人都是益州劉璋的舊部下,你我都是跟隨主公從荊州來的。你是怕敷衍此事,會有人借機離間臣僚,是也不是?”
諸葛亮沒說話,轉身把竹板摔在地上。
“依某看來,軍師不必過於在意。此事說到底,不過是孩子們之間口角,宜粗不宜細,差不多罰一罰也就算了,不必認真。認真了反而顯得我們心虛。實不相瞞,我這兩個女兒都招了,說她們也動了手,而且還說是阿鬥公子讓她們處處幫忙。軍師若要認真起來,是不是連主公都要牽涉其中?”
要是劉備也摻和進來就更麻煩了。
“所以,還請軍師略施薄懲即可,軍師若不許,我這兩個女兒,怕也要跟著吃些苦頭了。”
諸葛亮看看諸葛今,又看看跪在張飛旁邊那兩個孩子,最終點了點頭:“念在阿今還小,免去剩下的處罰,回去閉門思過吧。”
“謝軍師。你們兩個跟著免罪了,還不給軍師磕頭!”
張飛一走,諸葛亮就背起諸葛今去找軍醫,然後又準備了車上的軟墊子,送被打得無比淒慘的諸葛今回家。然後黃月英忙著準備禮品,到黃權家去賠禮道歉。
晚上,諸葛亮難得的回家,到諸葛今的房裏,見她還沒睡,趴在榻上看《詩經》,同時抓著身邊碟子裏的炒豆子吃得正歡。這一幕又讓諸葛亮皺起了眉:“一邊看書一邊吃東西可不好。你那渣子掉在榻上一會兒睡覺不覺得硌麽?”
諸葛今轉頭看見是諸葛亮:“爹!”她想起身,結果觸動傷口,疼得又趴下去。
“還疼麽?”諸葛亮揮退左右侍婢,坐到諸葛今旁邊問。
“不那麽疼了,幹爹送來的藥真好用。”
“爹今天打你打得重。”
“我知道,給益州本地官員看得唄,消除他們的疑心,我沒事兒,爹你打得還不算太重。”
“以後不許跟人打架,也不許跟人吵架。少出門吧。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你是爹的女兒,這麽多雙眼睛等著挑錯呢。再說了,你出來進去頂著爹的名頭,是個人都高看你三分,你多受點約束,也算公平。”
“恩,知道了,娘已經跟我說過了。我知道我錯了,我保證以後不跟人爭執。對了爹,娘不知道這件事,你就別罰她了。”
“我就那麽一說,我們是夫妻,地位平等,哪能說罰就罰呢。”
“那就好。”諸葛今長出一口氣。
“早點休息吧。”諸葛亮起身離開,諸葛今在後面叫他:“爹。”
“什麽事?”
“我是你和娘親生的,對吧?”
諸葛亮看著諸葛今:“當然。你是我和你娘的女兒,我們就你這一個女兒。”
一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風波過去了,所有人都明白孩子們間的矛盾不過是成人矛盾的縮影,劉備手下的人組成實在太雜了,各自分屬不同的利益集團,劉備又不可能像曹老板那樣痛快的給人銷戶口。
但孩子們間的矛盾又比成人來的更加坦蕩和尖銳,有時候她們看得是最準的。
後來黃權果然降魏,對“正式任命”情有獨鐘的黃邕跟著父親,後來繼承了父親在魏國的爵位。而黃崇則留在季漢出仕,因為背負著父親和哥哥的背叛名聲,他的心理壓力很大,直到綿竹一戰,他和諸葛瞻死守,最後城破殉國,算是盡己所能證明了自己的操守。
這些事情有點遙遠,我們還說眼下,孫權在威脅荊州,劉備在盡力準備和曹操的決戰,這個過程中需要關羽向襄陽用兵策應,所以孫權是得罪不得的。
開集體會議,諸葛亮建議,漢中是目前最重要的目標,為了保證攻打漢中時後方的穩固,割地請和,就以湘水為界,將桂陽等三地劃給孫權。
這個建議一出口,所有人都看趙雲,馬超覺得很奇怪。
其實沒什麽奇怪的,趙雲名義上還領桂陽太守。當然現在實際上的桂陽太守仍然是趙範。
散會後,諸葛亮單獨叫來趙雲,讓她去一趟桂陽,穩住趙範,別讓他鬧情緒不肯讓出城池。
“順便去看看樊氏。”
其實這句話才是重點吧。
趙雲去桂陽了,但是他只見了趙範,說明來意,請趙範配合,並且說劉備許諾打下漢中,別有任用。趙範雖然不大情願,但是也不敢拒絕,同意了。
然後趙雲就起身告辭,趙範覺得也太快了:“將軍不欲覆見阿嫂?”
“不必了。”
趙範苦苦挽留,趙雲依然徑自出門。走到院門前的時候,有人在背後叫住了趙雲:“將軍留步。”
趙範見此情景,行個禮就退下了,把空間留給這兩個人。樊氏走到趙雲身後:“將軍。”
“夫人,恕雲公務在身,不能耽擱,此來非為敘舊,乃為讓桂陽與東吳。”趙雲都不回頭。
“將軍不必解釋,妾已盡知。”
“既如此,甚好。雲將回益州,前線正用人之際,與夫人分割漸遠,恐不覆見。縱得相見,也許數載,還請夫人勿負青春。”
身後默然良久。
就在趙雲覺得樊氏應該已經死心的時候,樊氏的聲音又在背後響起:“君可徑去,妾自當待君歸來,莫說數載,人活在世,便總有相見之日。”
“夫人何必如此……以夫人才貌……夫人?夫人!”
樊氏表白完心跡就自顧自走開了,根本不聽趙雲接下來說什麽。
天下就是有這樣死心眼兒的人,堅持“我愛你,與你無關”,讓別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三國志只記載了孫權遣使求婚於關羽,關羽辱其使。但沒說使者是誰,也沒說關羽是怎麽侮辱使者的。不過絕大多數人都覺得諸葛瑾去當這個使者非常合適。也有人認為不能排除關羽並沒侮辱使者,是使者自感受冷落回來跟孫權告狀。“虎女豈嫁犬子”這個是後人猜測,不一定真這麽說的。作者認為以關羽那麽高冷的性格,他看不上孫權(包括他妹妹)是很正常的,侮辱使者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正因為他高冷,所以赤裸裸的侮辱孫權的可能性應該不大,出言譏諷才算正常表現。
也有說關羽想留著女兒嫁給劉禪的……誰知道。
鬥草在周代就有了,出現在這裏不算穿越。本文試圖多角度展現漢末及魏晉的風土人情,所以寫到了某些日常生活,鬥草是其中之一。(好一本正經的樣子……)文鬥的內容靈感來源於《紅樓夢》,本文提到的植物大部分出自《上林賦》,基本可以保證都是漢代有的植物。但問題是:第一,不是所有提到的植物都在夏天開花結果;第二,作者不能保證所有植物都能在四川找到。大家湊合看,看個熱鬧吧,就別跟作者較真了。
不過有些植物的名字需要解釋一下。“早成流落須當歸”其實用諧音嵌進去四種植物:棗,橙,流落諧音留落,是上林賦裏對石榴的稱呼,當歸是常用藥材,曹老板和郭師姐特別愛用。“奈是離支宜旋覆”也是四種植物:奈李,柿子,離支是上林賦裏對荔枝的稱呼,旋覆就是旋覆花,別名也叫百葉草,野外常見。
“父子連心,雲何其憂”中的“連心”諧音“蓮心”,“何”諧音“荷”,後半句來自於《詩經》中的《揚之水》:揚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繡,從子於鵠。既見君子,雲何其憂?總之這是個很覆雜的講究很多的句子。這一段對於諸葛今的描寫是想說諸葛正日同學是一位文理兼修的優秀學生。
歷史沒記載黃權有女兒,譙周有女兒,吳懿有侄子,都作者胡扯的。但是關於黃權和他兩個兒子最後的結局均為正史記載。
張飛的兩個女兒就是未來劉禪的兩個皇後,人稱“大張後”和“小張後”。所以他們現在就抱團了一點也不奇怪。
孩子們的矛盾其實也是大人有意無意教的,劉備集團其實也分裂的厲害,益州集團和荊州集團以及他最初帶著的那一批人各有利益,沖突嚴重。
孫權的兒子最後娶了誰就不用說了,真愛,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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